本帖最后由 麦子 于 2010-10-26 14:50 编辑
故乡在江南,却不是水乡,没有乌篷摇曳,舟楫繁忙的景象。小城四面是山,一到春天,满山遍野的杜鹃开得灿烂,一条不大不小的江穿城而过,在下游汇到钱塘江,便成了钱江源头的一个支系,春来江水绿如蓝,在某一个春日的下午,若正好有个眼眉带笑,双颊飞桃的江南女子在岸边洗衣或者梳洗长发,那更是美的得让人忘乎所以,这一系列图景便是故乡留在我记忆深处的原风景。 而十年前,当我第一次离她远去的时候,却如出逃般的仓皇,在北上杭州的列车经过小站时,很多像我一样或年轻或苍老的小城面孔都拼命的挤满月台,慌乱的神色,凌乱的步伐,充斥着小城的夜色,那一年,我十八岁,为了理想,我不得不和我的老乡们一起去抢夺这趟列车上仅仅打开的几扇窗户,我不知道为什么有这么多的人会舍弃故乡,坐上这趟臭气熏天的绿皮火车,也不知道这该死的火车,是不是因为这是个无足轻重的小站,连门都懒得打开,那一刻,背井离乡的酸楚还有小城居民的无奈却深深的烙在了心底。心中仅存的念头就是要与身边这群面呈土色,诚惶诚恐的老乡划清界限,当然,包括故乡。 十年后,我置身北京—这座中国最大的城市,这里有着小城没有的高楼大厦、车水马龙、复杂的社会体系与人际关系。十年间,我在各个城市间辗转,寻找自己离开故乡时希望拥有的一切,最终在这个庞大的吓人的城市落脚。十年,在虚无缥缈的理想牵引下,我与故乡渐行渐远,再也不是那个当年离家时,生怕赶不上火车的惶恐少年。 在北京的每一天,我和身在小城的父母过着完全不同的生活,我不必面对小城简单社会关系带来的一切烦恼,人际交往,我也不必考虑亲戚或者世交的问题,我只和志同道合的人来往,聊一些与生活无关大碍的话题,比如电影音乐或者旅行。而他们生活的全部则是在东家西家的关系中维系着简单的平衡。我不敢说我更热衷与哪种生活形态,但是,很显然,在历次与父母的谈话中,我已经开始慢慢的不那么讨厌这些话题,东家的儿子因为传销被抓,西家的女儿嫁了一个老外,这些琐碎的事情成了近年我和父母沟通的良好调剂,有时会想,要是我那年没能爬上那列火车而错过了专业考试,也许,我也会是父母们茶余饭后谈论的最大的话题,当然,即使我没能在小城生活,我的一切也被他们所了解,只是,这样的信息会片面很多,因为不能直观的观察,大人们总是自觉而不自觉的过滤一些不好的信息,于是,我在他们的眼里已然是在外闯荡出了一番天地,有着一份体面的工作,到过很多国家,见过很多世面。最有趣的是这些话题在反复的谈论中被添油加醋的演绎出离奇的故事。 这就是小城的生活,每个人的故事都被彼此熟知,即使你身在千里之外,也难逃干系,而我在慢慢享受这些琐碎平常的故事中,对故乡决裂的心情早已不复。 现在,我总是想方设法维系起自己跟故乡间一切的联系,所以,除了和我志同道合的朋友见面,在北京,我最热衷的是参与老乡会的活动,这些跟我一样来自远方小城的人们让我感到亲切,虽然在跟随这个庞大的城市机器运转间,大家对于故乡的记忆都被慢慢抽空,许多次,对于那些关于对小城共有的记忆,大家都有了罗生门般的各自叙述,孰真孰假,都已不再重要,因为在你来我往的争论中,来自故乡的气息早已渗入每个人的心底。 去年夏天,利用工作之便,给故乡小城拍摄了四集电视系列片,在案头功课的准备过程中,更是系统而详尽的梳理了故乡的历史人文,满满铺陈开来的文字资料让我重新认识了这座千年古城,一个个名声显赫的文人政客,一段段尘封久远的历史往事,都让我觉得对当初居然要与她决裂的念头感到可笑和无知,剩下的只有与有荣焉的甜美。 当然,若把故乡比作情人,这样类似于查询家族史后的态度转变,显然太过势利而不被人接受,那么,又是什么让我对她日益的牵肠挂肚呢?我反复整理思绪,希望这是一份坚定而忠诚的情感,直到最近,我看了台湾导演汤湘竹的纪录片《山有多高》,一部关于乡愁关于生命的片子后,才幡然自知,每个人对于他生命源头的记忆便是乡愁,因为有了乡愁,故乡才会在生命中有了如此深刻的印记。 我爱你小城,一如我的乡愁,日渐浓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