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父的病

    岳父从11岁起即跟他父亲学做篾了，没有正式上过学。然他却将四个子女全都培养成大学生；他曾带过四、五个做篾的徒弟，个个蛮有出息，全都很“发”了，虽说早已改创他业，但他们不忘师恩，每逢春节必登门拜年。这一直让岳父感到无比自豪。可以说，在岳父的人生字典里，很难找到“忧愁”两个字。


    岳父一向体格强健，尽管毕生劳作，却不曾听他叫过一声苦与累。1988年，岳父因所在企业效益不佳，先是办了内退；直至1993年才正式办了退休手续。但他怎么也闲不住，就上门为各农家干些篾工活，由于技艺精湛，信誉高，到后来竟越发忙碌了。可从1996年入冬起，从未患病的岳父突然出现整双手持续发绀，发肿，有时还伴发僵。其时，天气还算不上冷，如诊为冻疮，显然是解释不通的；到市医院作多项检查，均告“未见异常”。考虑到岳父烟龄长，吸入较多尼古丁可致血管痉挛，血流瘀滞，我建议岳父下决心戒烟，并经常搓手取暖，暂不用药，最好是休息一段时间。岳父接受我的建议，一一照办，然歇了不到一个星期，他又断断续续去做工了。岳父双手这样的情况，延续至翌年天气转暖时，却又奇迹地自行消退如常了。


    到了1997年入冬，岳父的双手再次出现发绀、肿胀，且比以往更重；同时自觉上坡或上楼梯时感气急、胸闷。而心脏彩超及胸部CT检查未见异常病变，纤维支气管镜检查也未见各气管壁明显病变（细小支气管镜头未能抵达）。诊断不明确，治疗自然没有方向。岳父先找到几个有名气的中医求治，配方中有蝎子、地龙等活血补肾之类，剂量也下得猛，然连服了好几个月，症状毫无起色；期间，还有不少好心人从某某某游医处带来很不少药，可是，病未治到，胃肠功能损坏倒不轻。至于当时的我，虽然不赞同这种旧式的甚至有点坑骗意味的治疗，但也一时拿不出确切可行的治案来，只是不时地询问和观察此后岳父的病情转变及用药反应。


        1998年4 月初，岳父的病无明显变化， 我与内兄一道陪岳父到浙二医院看专家门诊。专家深入开具了肿瘤、自身免疫病等专项检查，检测结论仍是“未见异常”。专家建议岳父住院进一步诊查，我们也一再劝导他在杭住院诊查。但岳父认为住院也未必查得出来，况且目前无大碍，执意随车返回。然而，此后尽管天气转暖，岳父双手肿绀未见减退多少。岳父依然时不时地煎服各地各式知名的或不知名的方药 。可到了这年秋冬之交，岳父继又出现剧烈咳嗽、咳黄白相间的粘痰，拍胸片提示双侧肺炎。放射科王主任坦言：一般肺炎仅为单侧，只有在免疫功能极度低下或严重心衰等特殊情况下才可能见到双侧肺部同时炎症的征象。我立即意识到岳父病情的严峻和紧迫，也彻悟整整两年间实际被那些守旧的所谓精粹愚弄和误导，迅即让岳父摒弃所有的中药方剂，改用敏感的抗菌药。两周后，岳父肺部感染得以有效控制，但肺炎确切起因仍然不明。不过，我考虑这系列病症都由一个病因所致。
此后，岳父反复咳嗽、胸闷、气喘，双手由原先的发绀肿胀转为发白发冷；至1999年初，病情又加重，并出现双侧眉毛不断脱落，首次入住市医院。不料，因皮肤科会诊拟诊“麻风”，病区竟要求岳父转院治疗。其时，适值妻的三嫂在浙一医院进修，请到该院皮肤科主任会诊，确诊为进行性系统性硬皮病。在当时，此病属新近发现的一种自身免疫性疾病，其基本特征是皮肤组织及重要器官管道进行性硬变、狭窄，至今无特效治疗。而且，最可能发生多个手指缺血性坏死、溃烂，无法愈合，以及多脏器功能衰竭等并发病
   
    面对严酷的病魔，岳父倒表现得出奇的坦然；而我和妻子及她的三个长兄却忧虑忡忡。不过，了解了疾病的真相，从此就完全避免了那些盲目有害的用药。而且，我们还能有针对性地采取有效的措施进行预防。就这样，象手指溃烂等可怕的并发症始终未发，岳父生活尚能自理。


    可是，2003年末，岳父突发脑溢血，经抢救虽保住了生命，但一侧手足重度偏瘫，出院后，送往市福利院，请专人特别护理。其时，92岁高龄的岳祖母因患老年痴呆症，入住福利院已一年多了。在护理员老戴叔的帮助下，岳父坚持功能康复锻炼；为了能常看望母亲，作为独子的岳父，在老戴叔的搀扶下，尝试练习上楼梯行走，常常累得满身大汗。这时，岳父血压出现大幅波动，收缩压高达150-180以上，舒张压则在70-125之间；中小支气管阻塞所致病症日趋明显，不得不放缓锻炼强度。治疗方面除了服一点控制血压，改善肺通气的一、两种药外，尽量少用或不用他药；重点予谈心、听戏、娱乐等心理疗法，岳父的偏瘫竟逐渐改善，这促使他树立康复信心。

    2004年9月，岳祖母在福利院去世，岳父一度悲伤过度，又发一次重症肺炎，经住院抢救，又挽回了生命，然此后双侧肺部炎症征象一直未消退，如让一般医生去听诊他的肺部，还真会认为他已处于临终状态了。可是，岳父仍自信他的病一定会慢慢地好起来的。因为，当年浙一专家曾预言他至多存活两、三年，而他五年过来了，状态还不错的。而我呢，在他的住处专门备了一套诊疗器械，每隔两、三天去探视一次，几年摸索，我差不多成了一名呼吸科的专科医生了；以致至后来，岳父对我的诊疗几乎达到迷信的程度。


    然而，岳父免疫力越来越弱，病情呈进行性加重势态。2005年11月5 日晚，内兄和我先后去看他，他突然对我说：“朝民，我的病恐怕不能彻底治好了，我怕是活不到明年春节了。。。”我说：“爸，您多虑了！您中充满奇迹，就说您得的这病吧，不也奇迹般地挺过来了吗？您不会有事的！”不知怎的，我大声说出此话，却觉苍白无力。。。。。。当夜，我回家和服躺下，至翌日凌晨3 时，我接到内兄电话，紧急赶往福利院时，岳父已安详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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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谨以本文深切缅怀敬爱的岳父周世富先生。
      岳父生前所用过的轮椅等物品已无偿捐献给江山市福利院，以表对该院多年来对我岳父和岳祖母悉心照料的谢意。
      祝愿天底下所有辛劳一生的老年人晚年祥和、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