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姑妈

    不久前，83岁的二姑妈因腰痛由从温州专程赶回的她的孙子陪着，来到市医院看病。看到一向体格健朗的，如今却佝着腰慢慢地艰难地移着脚步的二姑妈，我不禁一阵怆然。我祖父的下一代的十位亲人中，尚健在的就只有二姑妈、二伯父和我母亲了。二伯父远在新疆，极少能见上面；二姑妈家离我老家很近，往日经常去的，再则，二姑妈酷似我的祖母，当一见到二姑妈，我就好象见到了我那早逝的慈爱的祖母。
　　据知，早年间我家祖上家境殷实，大姑妈作为她那一辈中最年长的孩子，养在闺中，后来又很风光地嫁了出去。而二姑妈却在很小的时候就领给坛石一个家境不太好的人家，吃过不少的苦，有一次祖父从部队（国军）回家探亲，就将二姑妈改寄养到本乡水晶山底二姑父家。年轻时的二姑妈曾在毛人凤将军（与我二姑父同族）家中当了许多年保姆，因她手脚麻利，待人有方，常受毛人凤将军的母亲的夸奖。毛人凤将军的胞弟毛万里将军曾几次邀二姑妈去他杭州的官邸当保姆，都让二姑妈以兼顾公婆的名义婉拒了。对于二姑妈的能干，我还是深有体会的。记得小时候，我随父亲去二姑妈家，见到她家住着二十来个着装一样的外地客人；二姑妈正与他们热情地打着招呼，并将一壶壶刚烧好的热水递给他们。父亲对我说，这些叔叔都是江山地质队的，能钻很深很深的泉井，本领可大了。这些叔叔在附近找宿处找了好久，直到找上二姑妈家才感到满意，现在二姑妈家已住了一年多了。当时我觉得二姑妈家很好玩，也很大气。当我也想问那些叔叔有关钻山的事时，却发现自己还没学过说普通话，这时，二姑妈就过来给我当起临时翻译来......
　　更让我难忘是，二姑妈曾救过我一次命。那是1980年初夏，我正在水晶山底上初二，有一次上课时，我突感剧烈头痛、寒战、全身不适，被老师和同学送到学校附近的二姑妈家。二姑妈连忙请来村医诊治。当时我的症状比较复杂，服药后剧吐，至夜晚便不省人事。二姑妈焦急万分，通宵未眠，几次请村医均无法诊断，急救电话则无处可打。所幸到快天亮时，我突然醒了一阵，道出一句可能农药中毒的话，二姑妈连忙请人将我送到医术过硬的太乙先生处，终于得救。如今，二姑妈病成这般情形，怎不让当了多年医生的我感到揪心呢！
　　经检查，二姑妈的重要脏器功能未见异常，只是磁共振拍片显示多个腰椎椎体明显前移错位，左膝关节半月板劳损、骨刺，均属老年性退行性变。专科医生建议：严格休息，注意体位，药物作用不大。诊程全部完成，我请二姑妈到我家休养几天，可怎么也劝不动她。我请求二姑妈等到我下班后，用车子送她回水晶山底家中。
　　在送二姑妈回家的途中，我深情地说：“二姑妈，您将三个儿子早早地送外面务工，而您自己和二姑父留在家中，拼命地干田地里的活。如今农村老人忙田地，年轻人忙外工的生产模式，您早在三十余年前就先行实践了。如今他们都“发”了，他们首先应感激您，敬佩您，加倍地报答您！以您现在的身体状况，您应住到市福利院里去，那样，我去看您就方便多了！再说，您单身住乡下，买点菜都不方便呀，”不待我说完，二姑妈立即说道：“你的几个表哥哪个没这样对我说过？就我自己在老家呆惯了，不愿出去呀！我不用到吴村镇上去买菜，家中自种的菜多得是呀！”
　　到了二姑妈家，又见到我熟识的屋子里，家什收拾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一个闲置的房间里叠放着五、六十只黄橙橙的南瓜，三、四十只泛着白霜的巨大冬瓜，边上还放有球菜、萝卜等。吃晚饭时，二姑妈指着家门口那块地对我说：“这处最适合种菜，光照好，地肥，水足，省工。你现开车来，一定要带一点回去尝尝！”我说：“二姑妈，我年轻懒动，还吃八旬姑妈种的菜，心有不安呀！”饭后，我又坐了两个多时辰，一再叮嘱二姑妈注意自身保健，不宜劳作；当谈起自己当年在此地读书的情景，我几欲哽咽......
　　当夜，我独自驾车返回城里的家。临行时，二姑妈坚持要表侄将一些冬瓜、南瓜、球菜、香柚等装上了我的车子。一路上，车子后备厢里没经固定的冬瓜等，也和着我颤动不定的心绪，不断地发出节奏强弱不一的声响......
　　                                            
                                                    初稿写于2010年11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