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客》第467期：中国潜客

潜水，一个曾经对中国人而言相对陌生的词汇，在近年伴随出境旅游模式的改变逐渐成为了一项炙手可热的新兴运动。在马来西亚仙本那，中国潜客大军正迅速崛起，他们拥有充足的物质基础和日益高涨的热情。他们在这里学习、消费、享受，他们也在这里直面文化隔阂与规则冲突。编辑/李子微 摄影/姚舜



仙本那，曾是马来西亚一座不起眼的小渔村，然而近些年，伴随着潜水在中国人圈子中的兴起与流行，源源不断的中国潜客逐渐将这座被海水包围的小渔村占领，中文饭店依海而建，密集的中文潜店“霸占”了渔村的码头，工作人员几乎都会一口“粤味”的普通话，即使不会英语，来自中国的潜水客依然能活的很滋润。仙本那也由此成为了相当一部分“中国潜客”潜水的起点。



游客主要活动的区域距离仙本那本地码头不过三十分钟船程，但仿佛是两个极端，与旅游区游客们清凉的着装与阔绰的出手不同，仙本那镇上的居民依然遵循着宗教传统，过着保守且贫穷的生活。图为当地人生活区域。



由于复杂的地理位置，仙本那曾发生过武装分子针对游客的恶性劫持事件，镇上的部分住客鱼龙混杂。抵达仙本那的中国游客往往很快被告知夜晚不要轻易外出。图为一名小偷被当地人合力抓住，交给警察。



当地时间11月中旬，即使处在旅游淡季，也有成批的中国游客来到仙本那潜水、度假，事实上，来仙本那并不算方便，从国内出发至少需要更换两次航班。许多在仙本那从事教学的潜水教练提到，几年前想考证学潜水，整个东南亚能提供中文教学的寥寥无几，而到了现在，不仅身边越来越多懂中文的人开始从事潜水教学活动，打着中文招牌的潜水俱乐部也如雨后春笋般冒出。图为出海的公共码头，每天有大量的中国游客在此排队登船去附近岛屿。



来自山东的33岁姑娘Riany辞职之后开了一家外贸公司，曾在埃及体验潜水的经历让她一直念念不忘，听说仙本那潜水有中文教练也很方便，于是在没有做任何功课的情况下临时决定来仙本那学习潜水课程。图为Riany到达追浪潜店后办理学员登记手续，以及领取初级开放性水域潜水员（OW）课本材料。这一批学员只有三个人，其他两名男学员来自广东，他们互不相识，在之后4天的课程中，他们将成为彼此的潜伴。



潜校为三位学员安排了阿伦教练教学，按照国际专业潜水教练协会（PADI）规定，为保证教学质量和安全，一名教练一次最多只能带4名学员。正式开始课程前，学员们需要签署免责条款，条款中详细标注出了各种不适应潜水的身体条件，需要学员一一确认，如同签下“生死契”。图为阿龙教练正在教Riany三人填写免责条款。




如同考驾驶证一样，初级开放性水域潜水证也包括了理论和实践两部分的考察。Riany三人需要在4天的学习中看完规定的课程视频和教科书，并在最后通过理论考试。图为三人开始观看课程教学视频，这是他们成为初级潜水员的第一步。



视频课程结束后，Riany跟随教练和师兄去装备间试装备。未来几天的课程中，八点出海五点回来，一整天都在外岛，因此一切都要事先准备妥当。学员们需要依照编号把自己的装备放在旁边的红色框子里，方便第二天工作人员拿上船，后面的白板记录了每个人每天的跟船情况。图为尝试自行佩戴装备的Riany兴奋不已。



对于许多像Riany这样的中国学员来说，出海意味着挑战的真正开始。教练会在学习潜水的第一天告诉学员潜伴制度的重要性，单独下水是不被允许的，这意味着学员必须要学会合作和配合。潜伴检查是下水前必须要做的事情，图为学员为潜伴们水肺装备互相检查。



潜水气瓶一般重达15公斤，穿戴完毕到真正下水这一过程对于许多平日缺乏运动的女学员都稍显吃力。图为教练让Riany和师兄们观摩其他潜水员的“背滚式”下水动作。



Riany之前不会游泳，对于水的天然恐惧让她在学习中一直犹豫不决。在随后的考核中，教练“逼迫”她完成十分钟水面悬浮，虽然嘴上喊着“我不会游泳我不行的”，但10分钟后她不但完成考核还学会了游泳。图为教练带领Riany三人进行平静水域训练。



教练在水下与学员进行指北针教学与考核。指北针是潜水中用于指示方向的重要工具，也是取得潜水证必须掌握的技能之一。除此之外，学员们还要在水中学习应对各种突发状况的处理方法，如气瓶故障、潜水镜进水或装备滑落等等。



教练阿伦是马来西亚华人，在沙巴海边长大的他因为童年的溺水经历一直对海洋心存敬畏，像他这样的驻店教练一个月的底薪通常是1000马币左右，在当地不算高收入群体。图为课程第二天，出海后，教练在船上传授一些课本以外的个人经验，比如打火机烧过的面镜，在水下不会起雾。



在学员们看来，阿伦“很严格”、“比较冷淡”，对许多中国学员经常采取“反向激励”法。教学过程也会有意外，Riany穿着水肺装备入水后，一直学不会翻身，连踩水动作也是无效居多，在洋流作用下越飘越远，教练坚持让她自己处理，最后由当地小孩将Riany“救”了回来。



与华人教练阿伦不同，中国教练梓善作为为数不多的女潜水教练，语气里透着东北姑娘的豪爽。梓善年少时期就加入到省游泳队接受专业游泳训练，等到退役为了生计开始操办游泳班，暑假是游泳班的旺季，而过了暑假迎来淡季就会接一些潜水学生去国外进行潜水员教学。梓善8年前开始潜水，带过上百的学生，大部分都是中国人。图为梓善在甲板上给中国学生讲解要点。



梓善的客源并不靠网络宣传，都是口口相传，全靠口碑。梓善的潜水执照就是在仙本那考取的，作为挂靠在潜店的自由教练，她前后来仙本那四次，每次都会待一个月左右。这一批梓善从国内带了4个学员来到仙本那。图为梓教练等待学员下水。



经过四天的课程，梓善教练的学员已经拿到初级潜水执照，但学员们并不满足，经过一天的休整他们开始了进阶潜水课程的学习。图为学员们拿着潜水记录板。



课程学习基本都是在军舰岛，这也是潜客的一个重要停靠地，曾经著名的中国潜客“群裸”事件就发生在这里。由于政府的管控，每次登岛都需要去驻军处签到。当地的流浪儿童经常游到船边或是上船玩耍，但由于学员的随身物品都在船上，潜店通常不会允许他们上船。图为当地儿童在船边嬉戏。




长时间的海上活动让许多潜客有些“憋不住”，虽然船尾贴着禁止抽烟的标志，但仍然有学员选择忽视，部分人抽完后直接顺手扔在海里。



出海日的餐食都会在船上进行，每到午饭时间，船边的鱼就多了起来，一些学员为了引鱼会把米饭倒下海。



梓善这条船的船长azman在海边生活了小半辈子，他直言并不喜欢和来自中国的潜客交流，而最让azman生气的一次是他曾目睹一个中国潜客从装备里掏出一个海螺，azman比划着让他把海底拿上来的海螺扔进水里，可是对方一直不愿意，甚至差点打起来，最后那名潜客的教练以课程不能毕业为要挟，才结束这场闹剧。事实上，让船长azman生气的类似场景并不少见，虽然潜水课程里再三强调不要碰触海洋生物，但相当一部分中国潜客依旧我行我素，捡了海螺贝壳偷偷藏好，不让教练当地船员看到。



四天的课程下来，多数中国潜客就算不脱皮也会肤色分层。



完成当天课程的Riany，显然已经精疲力尽，图为Riany在当地船员热心的帮助下上岸。



许多欧美教练会严格要求学员结束潜水后自行清理装备，但许多潜店会偏向照顾中国学员，由当地工作人员完成善后工作。图为工作人员帮Riany清理水肺设备。



到了晚上，辛苦一天的Riany与其他学员就近来到码头边的餐馆点上一顿便宜又新鲜的海鲜。



码头边一整排都是中文餐厅，很多当地商家为了中国潜客大军请了许多懂中文的服务员，不论是菜单还是指示牌都有中文标注。在这开海鲜店为生的老板娘有许多是从国内嫁过来的移民，嗅到商机的她们意识到大把中国游客虽然离开了中国却还是喜欢吃中国菜。



海边的夜生活相对单调简单，海鲜和啤酒是最主要的消遣。追浪潜店老板Joseph Chung是第三代马来西亚华人，中文并不是很熟练，但拥有近30年的潜水经验，并早在1989年成为职业潜水教练，是马来西亚最早的职业国际潜水教练。Joseph Chung很喜欢中国人，他的潜店也几乎只接待中国潜客。图为Joseph Chung给潜客们弹吉他。



然而对于学员来说，简单的消遣也显得略微奢侈，因为课程的最后一天不光要交作业，也要完成理论闭卷考试，他们需要抓紧夜晚的时间复习考试内容。图为学员在核对作业并准备随后的考试。



经过四天的课程，Riany终于拿到初级潜水执照，未来她可以在潜点出示证件来证明自己的潜水级别。图为Riany展示她的纸质版临时潜水证。



资深潜客龙叔已经59岁，潜水六年，这次是第三次来仙本那，龙叔说他09年第一次体验潜水后就一发不可收拾爱上在水底那种自由自在享受的感觉，在水底才能真正不被外人打扰很舒服。图为龙叔跟潜店工作人员拥抱告别。



像龙叔这样真正热爱的中国潜客不在少数，他们往往追逐优质的海洋环境并遵守海洋规则。然而，更多新兴的中国潜客仍停留在“拍个水下照片发朋友圈”的阶段，他们不在乎能不能毕业，只在乎教练有没有给他在水下拍到满意的照片。“他来过，他拍过，他走了”，这可能是中国潜客留给仙本那最普遍的投影。图为游客乘船离去后的公共码头上零落着各种垃圾。